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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王运动
 
 
 我在这里记下来的事情，可能会一大部部分网友不相信是真的，假如真有这样的认为的，我会原谅你们的。因为，你们毕竟可能不是从农村出生、长大的。
 
 我生活的那个村子不大，我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，不过千把口人。这个村子不大，但据说地气不错，出了许多的县团级以上的官员。有一个姓赵的，我不知道他叫什麽，村上人都叫他赵猫眼，是由於他的眼睛发黄象猫眼而得的名，他有两个儿子，一个曾任武汉市公安局长、一个在东北某军任师长（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，现在恐怕官又高了。）老赵家的后院有棵苹果树，据说有200年的历史了，只是村上的人根据谁活<<著着>>的时候有这棵树计算的，不一定准的。树要两个大人才能搂住，树□有两丈多高，反正比老赵家的房脊高，树冠足足照了半亩地大，苹果也结得非常大，每个都有半斤八两，我小时候常去偷苹果，称过的。每年，我都和一群淘气的小朋友，从苹果象核桃那样大就开始一直偷到苹果长大，因为有些苹果结得离树□太远，不敢够，怕掉下树来，再者，上得太偏僻，树叶挡不住，老赵会发现。老赵这个人，当过土匪的，镇压反革命时，他跑了出去，直到76年才回来。这个时候，已经没人追究老赵的那些恶迹了，再说，当时，老赵的两个儿子都在外边作官，老大儿子的媳妇也要随丈夫到武汉，这时候村里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儿，那麽大的官，谁还敢为难老赵。
 
 老赵的两个儿子不在家，他的一个外孙就过来养活老赵两口子，老赵两子不久就下世了。外孙就在老赵家住下来，但宅基地仍归老赵家所有，村上又给外孙打了一处宅基地。
 
 惹祸的是老赵家后院的那棵苹果树，没想到吧？死去的老赵没想到，村上的人没想到，我更没想到。
 那一年徵农业特产税，非要老赵家的苹果树出农业特产税。老赵已死，外孙说，两个舅舅都不在家，我现在也离开了那个院子，院子虽有主，但主不在村上，怎麽徵？徵税的人由乡税所、工商所和派出所组成。徵税的让外孙先垫农业特产税，等以后外孙向舅舅要。外孙问多少，徵税的人说98元，钱不多，一棵树徵98元，真的不多，我们且不论多少，但这个数字是怎样算出来的，我们不知道，徵税的人说是估出来的，但依据什麽估，他们好象没说清楚。外孙一听98元，不垫，说要是10块8块出了就出了，这麽多，我不垫，你们找我舅舅去吧。徵税的人说，不交也可以，把树杀了，你不交税，你就不能得利，你舅舅家的树，你舅舅家又没人在家，结了苹果不都是你卖了吗？外孙一听火了，说谁要是卖过一个苹果，尻死他亲娘。
 
 这事的结束是，要了百年老苹果树的命。
 
 还有一件事是，村上有一个铁匠，姓何，人好的很，一百成的好人。谁家有活，早拿来早干，晚拿来晚干，从来没烦过，我小时候，晚上没事，就在他家的铁匠□里听那些大人们讲些<<三叁>>皇五帝的老故事。村上本来有几个铁匠，但分产到户后，那几家铁匠因为人缘不行，就关门大吉了。只剩下何铁匠一家，铁匠家其实赚不到什麽钱，村上的人找铁匠干活时，只是带些煤去，铁匠家有煤烧，这是真的，那时候，村上有煤烧的十户有五户，其他的都是烧柴禾的。铁匠所得的只是人们拿去的铁没用完的，给铁匠留下了，煤烧不完自然也不能拿回去了，还有就是打铁打下来的铁屑归铁匠本人。铁匠人随和，也没什麽烦恼，70多岁了，还有打铁，身体很硬朗的。但那一年工商所的人找铁匠要管理费，每月30元，多不多，不多，真的不多，但凭什麽管一个铁匠要管理费，他又没作什麽大生意，只是家忙时，谁家的锄啊、犁啊、耙啊什麽的家具坏了，铁匠帮忙修一下。
 
 铁匠想不通，不交，村上的人也想不通，我也想不通。但工商的所的人让铁匠把铁匠炉给扒了，并警告说，如果再垒起来，就是犯法，是要坐牢的。何铁匠从此没有了笑容，人也开始生病，经常不离药的。到秋天，农忙开始后，有几个毛头小伙子，家具坏了，要修家具，没办法，把何铁匠家的铁匠炉又垒起来了，何铁匠害怕，怕坐牢，那几个毛头小伙说，没事，真抓你，我们去替你坐。谁知，刚垒起来<<三叁>>天，又正在农忙的节骨眼上，工商所的人又来了，这回是带<<著着>>派出所的人一起来的，要罚何铁匠款，从春上第一次到何铁匠家来到眼下是五个月吧，每个管理费30元，5个月150元，加上十倍的罚款1500元，共计是1650元。何铁匠说，炉子才垒起来<<三叁>>天，就罚这麽多，讲理不讲理了？
 工商所说，早告诉你不要干了，既然干了就交管理费，不交就犯法，你讲不讲法了。今天不交，先说好，派出所跟<<著着>>哩，先把人带走。开始要垒炉的几个毛头小伙说不管何铁匠的事，是他们自己垒的，真的才<<三叁>>天，炉上的泥还没干透哩。工商所说，你们垒的，为何不垒你们自己家里？几个毛头小伙说，我们家里没有家伙啊，垒我们家，怎麽干啊？工商所说不敢，我们是连人带脏一齐捉的。何铁匠当场气得晕倒吐血，人气成这样，工商所和派出所的人走了。第<<三叁>>天，何铁匠吐血身亡。
 
 税所要了一棵树的命，工商所要了一个人的命。就这样，多年来，我一直想写写那棵苹果树，但一直不知道怎样写，我和那棵苹果树有很独特的感情，小时候偷苹果，让老赵抓住过，但最多的是没少气老赵，他不是不让小孩子吃，而是说没长熟呢，等熟了，都是给你们小孩子吃的。
 
 还有那个铁匠□，我很想写的，小时候我在那?□旦L多少有趣的故事，但我写不下去，一想起来何铁匠的死法，我就忍不住掉泪。
 
 我不知道，这是怎麽回事？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？但是有一句话我听懂了：“妈了可B，你们这些兔崽子，比他妈的国民党还坏。”
 
 
 中青线上 2004-01-25